《世说新语》魏晋南朝的治世观念与法政实践
2018-07-02 16:39:00  来源:法制网

    儒家宽猛相济的执政观念在《世说新语·政事第三》亦有体现。正所谓“猛政”与“和静”皆可致治

  □ 沈玮玮 陈雅雯

  公元2世纪末到5世纪初,中国历史呈现出一连串的大变革,其中文化思想尤甚。儒家正统思想呈现出佛学化和道教化,刘义庆的《世说新语》便成书于此时,作为志人小说的典范之作,魏晋玄学之遗风与儒学复兴之影响均在书中有所体现。元嘉十五年(438年)刘宋开设儒学、玄学、史学、文学四馆,虽以儒学为首,但将四科并列,意味着汉代以来形成的儒学独尊之格局被打破。刘义庆的《世说新语》类目虽首列“德行”“言语”“政事”“文学”孔门四科,以彰显了儒家思想的正统地位,但“豪爽”“任诞”“简傲”等展示魏晋文人个性的类目也在其中,可见当时社会思想活跃,已经跳出了单一的儒家正统框架,向着多元化发展。

    道佛思想的渗透 

  《世说新语·德行第一》载:“王戎、和峤同时遭大丧,具以孝称。王鸡骨支床,和哭泣备礼。武帝谓刘仲雄曰:卿数省王、和不?闻和哀苦过礼,使人忧之。仲雄曰:和峤虽备礼,神气不损;王戎虽不备礼,而哀毁骨立。臣以和峤生孝,王戎死孝。陛下不应忧峤,而应忧戎。”王戎与和峤都以孝闻名,但对大丧却有不同的反应:和峤虽然悲伤哭泣,但仍按礼的要求准备丧事,而王戎即便是悲痛到骨瘦形销,却没有完全按照礼的要求置办。刘仲雄称和峤为生孝,王戎为死孝,说明当时士人践行孝的方式已有区别。这表明儒家价值观已有了不同的实现方式,颇合道家“士无特操”的处世之风。

  “士无特操”指士人没有一个固定的行为处事标准,但凡符合人之本性的行为方式便是合理的。西晋玄学家郭象的“独化论”为此提供了理论依据。当时玄学看重“名教”与“自然”的关系。“名教”指等级名分和道德规范,“自然”指人的本初状态或自然本性。郭象认为,儒教便是名教,名教则是自然,提出了一套即本即末,本末一体的“独化论”体系。按照该理论,“仁义自是人之情性”,完全按照本性来行事就是践行了儒家道德规范。

  遵循自然而不刻意寻求的态度,贯彻的便是宽简的为政风格。《世说新语·政事第三》载:“桓公在荆州,全欲以德被江汉,耻以威刑肃物。令史受杖,正从朱衣上过。桓式年少,从外来,云:向从阁下过,见令史受杖,上捎云根,下拂地足,意讥不着。桓公云:我犹患其重。”桓温想用恩德来对待江汉的百姓,耻于用威势严刑,就连执行杖刑时做样子都“犹患其重”。《世说新语·政事第三》还有载:“简文为相,事动经年,然后得过。桓公甚患其迟,常加劝勉。太宗曰:一日万机,那得速!”简文帝处理政务一直宽缓,王导亦是宽和得众,事从简易,一直坚守到晚年。佛家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这一治理观念和法政实践。其认为“乐涅槃不乐世间为二,若不乐涅槃,不厌世间,则无有二。”即世间烦恼根源在于刻意区分“涅槃”(出世间)与“世间”,并执着于寻求“涅槃”的解脱,但寻求本身就是一种束缚,只有超越“涅槃”与“世间”的对立,“处中道而行”,才能彻底解脱。

    儒家观念的坚持 

  当时盛行清淡之风,甚至因之废弃政务,但多数人持否定态度,主张追求事功,勤于政事,是儒家王道之政的积极观念。《世说新语·政事第三》记载了十一岁的陈元方在拜会袁绍时的机智应对:“元方曰:老父在太丘,强行绥之以德,弱者抚之以仁,恣其所安,久而益敬。袁公曰:孤往者尝为邺令,正行此事。”德与仁正是陈元方父亲为官时能够深受民众厚爱的法宝。袁绍任邺县县令时,也是如此。儒家君王内省的要求在《世说新语·政事第三》亦有记载:“简文见田稻,不识,问是何草,左右答是稻。简文还,三日不出,云:“宁有赖其末,而不识其本!”简文帝因为不识稻子竟三天闭门不出,反省自身,还上升到了本末的哲理高度。

  忠孝和尊亲是儒家思想的核心。《世说新语·政事第三》有载:“陈仲弓为太丘长,时吏有诈称母病求假。事觉,收之,令吏杀焉。主簿请付狱考众奸,仲弓曰:欺君不忠,病母不孝,不忠不孝,其醉莫大。考求众奸,岂复过此?”不忠不孝乃大恶,陈仲弓于是无需再拷讯他罪便可将诈称母亲有病请假的小吏杀死。《世说新语·政事第三》还记载了陈仲弓的一则故事:“有劫贼杀财主者,捕之。未至发所,道闻民有在草(分娩)不起子者,回车往治之。主簿曰:贼大,宜先按讨。仲弓曰:盗杀财主,何如骨肉相残?”陈仲弓认为生子不养比盗杀财主更可恶,于是先行处理前者,以贯彻儒家的“亲亲尊尊”之礼义。

  儒家宽猛相济的执政观念在《世说新语·政事第三》亦有体现。例如东阳太守山遐离任后,左长史王濛向简文帝要求出任东阳太守,理由是:凭借前任严厉的措施,自然可以用宽和的、清静无为的办法使得社会安定。正所谓“猛政”与“和静”皆可致治。再如东海郡守王安期对盗窃违禁等小事,皆引用儒家大义给予宽恕:“小吏盗池中鱼,纲纪推之。王曰:文王之囿,与众共之。池鱼复何足惜!”“吏录一犯夜人来(违反宵禁)。王问:何处来?云:从师家受书还,不觉日晚。王曰:鞭挞宁越以立威名,恐非致理之本。使吏送令归家。”王安期以周文王的德行和《吕氏春秋》记载的刻苦读书人宁越为典故,替盗窃池鱼的小吏和犯宵禁的读书人开脱,颇有儒家“春秋决狱”治世之风。再如谢安辅政时,“兵厮逋亡,多近窜南塘,下诸舫中。或欲求一时搜索,谢公不许,云:若不容置此辈,何以为京都?”谢安纵容逃亡的兵员差役,在京城行宽政之举,与当今北京精神倡导的包容与厚德类似,皆是儒家以仁德治国的法政实践。

  (作者单位:华南理工大学法学院) 
  编辑:张露露